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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相送,終須一別。


醫療院所裡,常常看到年邁或生命末期的病人,
隨著疾病的變化、身體衡定的失調,一步步自然的走
向凋零,卻被滿是不捨的家人拖著,反覆的在鬼門關
前後遊走,一次次體會生死交錯的痛苦。


在防禦性醫療已形成下的醫病網絡,用著健保吃
到飽的資源,醫師只能隨著家屬的期待而起舞,救到
底?葉克膜?給我最好的藥?甚麼是正當的醫療,很
多醫師沒了方向。


醫師在健保審核和家屬、病人期待間的夾縫遊
走,試著取得平衡,但一個失足,盡心盡力的醫療
卻淪為被家屬告上法院,視草菅人命或醫療過程有瑕
疵,安家費的來源。盡心力的醫療未能賺到餬口家裡
大小的薪水,太多卻又被健保核刪及加乘數十倍至百
倍的天價賠償。何其有幸。


六大科別的凋零,大部分尚為留下的老中壯年醫
師,有人說,不滿意現況的話可以轉換跑道啊?
談何容易,從事醫業的醫師們打從25、26歲出社
會後便在這圈頭裡打轉,做了一、二十年後,轉業?
大部分只能卑微的期待自己不會落為階下囚。


醫療重點科別的人力一一出走,轉入低風險高報
酬的醫美行業,醫界漸漸感受到這樣氣氛的嚴重性,
開始促使衛生署及政府推動醫療去刑化的法則(舉世界
各國已開發國家為例,只有台灣將醫療「失敗或不合
意」刑責化),以拯救崩壞的頹勢。法界人士這時跳出
來阻擋,強以低定罪率、可能違憲、不盡公平正義等
等說詞予以阻擋,司馬昭之心?不言而喻。


如今陷入這樣的僵局,一樣無法改善崩解中的醫
療,就這樣,我告訴自己,能做的就是努力認識六大
科醫護人員,為日後自己或是家人找救苦、救命的醫
師,不是菩薩。


史學家對希特勒的崛起,繼而興起二次世界大戰
有句評論:“The only thing necessary for the triumph
of evil is for good men to do nothing. "意味,對於現
今崩解中的救命科別,日後會有可預見的荒原醫療,
而我們現在的作為竟是沒有作為。日後子孫所面臨的
荒原醫療,我們都要負起歷史上共犯的罪業。因為我
們視而不見卻繼續坐享台灣健保醫療而不節制,正在
助長惡魔的崛起。


在此,請容許我寫下一則故事:

一名年約60歲左右的男性,在偶然的健康檢查
裡發現了肝部腫瘤,經一連串檢查後證實為早期的肝
癌,幾經家屬病人和醫師討論後,決定要切除部分肝
葉來根除初期的肝癌。手術前中後都很順利,但在術
後約一星期左右,病人吃東西不小心嗆入氣管,而後
吸入性肺炎、缺氧、呼吸窘迫和敗血症接續發生,最
後插完管後轉入加護病房治療。


初到加護病房,病人敗血性休克的狀況非常差,
幾乎是命在旦夕,不僅肺部功能受到影響,心臟、腎
臟、肝臟、血液、營養吸收等無一不被接續影響著。
但令人感到不捨的是,病人的意識狀況從頭到尾幾乎
是清醒的,有禮貌、和氣、很有教養的一位老先生,
即便在全身盡是侵入性管路不適的情況下,每每我們
醫護做完治療,他便是點頭的答謝、揮手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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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數個月間,幾乎舉全院醫療資源、及通團隊的
合作,五臟六腑的失衡也慢慢的改善。而最後僅存的
問題,就是呼吸用的氣管內管無法拔除,而家屬也拒
絕接受氣切,因此再經一番討論溝通後,決定轉往呼
吸治療中心做長期的呼吸訓練。


但在即將轉出加護病房的前夕,忽然間,病人口
鼻和腸胃開始大量出血,經過緊急檢查後發現為食道
靜脈賁張破裂而出血,這是常見於肝癌病人的致命併
發症。


在止血針、補充凝血因子、輸血、胃鏡探查、
止血注射、綁橡皮等都失敗後,病人身體狀況又差
到沒有再次開刀的本錢( 可能一經全身麻醉後, 人
就走了),最後請出了古老的SB tube (Sengstaken-
Blakemore tube)。這是一種將可打氣的管路插到食道
和胃後,打撐起來的工具,藉由打撐食道這段的管路
去壓迫破裂的食道靜脈來止血。初期止血的成功機會
高,但後期會產生的併發症令人卻步,就是舉凡SB
tube壓迫過的地方,之後可能會全面性的糜爛掉,就
像是場浮士德的魔鬼交易,先拯救即將逝去的靈魂,
之後的,再說吧。


病人用上SB tube初期,腸胃口鼻的出血量少了許
多,可是一旦放掉,滾滾鮮血不停再次冒出,有可能
在10、20分鐘內就會走掉。但如預期的,食道糜爛的
併發症在近一星期後反襲上身來,連SB tube也阻擋不
住的再次大量出血。就這樣,血一袋袋的輸,凝血因
子、血紅素、血小板、全血等,在家屬無法接受的情

況下,每天數十袋以上、一兩萬CC的血,好幾次全醫
院的血都被輸光。看著一邊輸血,一邊拉血、吐血的
場景,我忘不了。


可以做關鍵決定的家屬--太太,沒有辦法親自來
探視先生,一來是不忍心,二來是子女擔心媽媽看爸
爸現況後會受不了而崩潰,就這樣,子女們領著母親
的「救到底」的聖旨,以及舉「不能接受」的槍矛對
著醫護,這樣的醫療持續了好久。大量的血庫資源全
都給了這位回不來的病人。沒有激情,沒有對立,沒
有是非對錯,試問,開刀房需要緊急輸血怎麼辦?我
不知道。


在加護病房中我親自照顧這位病人,從他清醒時
分準備轉到呼吸治療中心,到滿身管路到處是血的身
軀,原本都尚為清醒的他,在幾番大出血後,也陷入
昏迷再也沒醒過。我站在床邊看著他,想像是我的親
人,不禁悲從中來。


我靠在床邊低聲對他說:「我不知道你聽不聽得
到,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託夢這樣的事情,但看著
你每天這樣受苦,五花大綁、全身管路和一直吐血、
拉血,我們無一不為你感到難過。你若有靈的話,托
夢給你太太吧,叫她放手讓你走,你在煉獄裡。」
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冥冥中有註定,隔天的凌晨時
分,家人來接爸爸回家了。


無效醫療?我不知道,不想被舞著道德大纛的人
士謾罵為不尊重生命,但是這樣醫療下,是不是嚴重
的不尊重其他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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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有命,終須一別,我的生命如果可以的話,
請讓我自己做主,愛我的人為我作下決定,但為何要
讓我離世前對這綺麗的世界,留下滿是的恐懼、煎熬
和煉獄折磨般的句點?你愛我嗎?


就是知道這世界的不美好,才會讓人努力的去追
求更好,一起加油吧。

 

(作者為 義大/群英/枋醫 整形外科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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